-6-
原来离家出走也是流浪的一种方式。
临近冬天的天气开始哈出寒气，我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外套，孤独地走在大街上。我不知道我要走去哪里，或者，我迷失了方向。街上的情侣都是互相拥抱着走在一起，每个人都是夹紧了领口匆匆走去，红绿灯不停地转换，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告诉我，它们很忙。
我惹了所有人生气，大概他们都在怨我为什么那么不懂事不听话吧。其实我不是这样没想过别人的感受，我只是……想有自己的想法。
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，爸爸妈妈一直希望我跟着陆嘉去遥远的北方念大学，我却不情愿离家乡太远。陆嘉生气了，爸爸妈妈也生气了，我打电话给陈亚希诉说我的委屈，她也在埋怨我。
怎么办，好像被所有人都讨厌了。
我好像是感冒了，精神恍惚地进了一家大排档，点了一大碗牛肉面，一边吃一边吸鼻子，吃着吃着，忽然就哭了。我不知道我什么要哭，可眼泪就这么唰唰地流下来，我心里很难受，因为所有人都不理解我。
我也想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。
我也想继续和陆嘉在一起好好生活。
我也想赞同这个想法理解你们的意思。
可我就是舍不得离开这里，这里有好多好多属于我的回忆，18年来我在这里长大成人，却得到那么远的城市开始我的新生活。
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听南拳妈妈的《笑着流泪》，“我们说好不掉泪，离别那天，却笑着流泪，爱了才了解，爱过的情节，根本不需剪接，多余的虚伪，残缺的笑脸，不需了解……”
不管是难过还是开心，都没有人理解我的心情。
“纱映？”
抬起头看到的男人面孔，让我很熟悉，很惊讶。
我们又好久不见了吧，从我那次出院到现在，都没有再见到过你了。
石斑的灰色夹克很衬他的气质，我们压着马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各自的人生，我问石斑怎么会在大排档遇到我，石斑说，“哎，逛着逛着就看见你在吃面了啊。”。
我不小心说漏了我的心事，石斑叫我不要想太多，“自己要走的路终究得自己选择，选择你的爱，然后爱你的选择。”
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，但在哪里听过已经不重要了，因为它是石斑告诉我的。
“对不起，我可以借宿你家吗？”
石斑有一间自己单独的小公寓，咖啡色的简约风格，墙上挂有CD和各种各样足球明星的石膏，沙发上也没有忘记洗的衬衫和臭袜子，给人一种“真是爱干净的男人啊”的感觉。
“没有嫌弃我这里吧？”石斑换好鞋子，脱下夹克放到沙发上。
“没有，比我家还干净呢。”
我来到洗漱间，玻璃杯里装着浅蓝色的牙刷和嫩绿色的牙膏，旁边摆着的刮胡泡沫很有男人味。他的卧室也是那么简单，只有一张床、一台电脑、还有一台打印机。他的厨房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，毫无油烟灰尘，打开小型冰箱，里面满满的都是冷冻好的蔬菜还有肉类，不缺饮料，却不是我喜欢的柠檬味汽水。
第一次进到石斑的家，我似乎忘了我是离家出走的，只觉得这个男人好舒适，好简单。
我们谁都没有睡觉，盖着毛毯窝在沙发上长谈了一夜，我发现了好多我一直没发现的事情，那就是石斑的优点，他说话总是头头是道、深入人心，我常常发出 “我也是这么想的”、“和我一样”的惊叹声，我听他的声音听得很入迷，甚至我对自己产生怀疑，是不是和石斑聊天聊上瘾了？直到石斑设定好的闹钟响起，我才发现，太阳已经出来了一半，匆匆吃了三明治，石斑载我到学校后就去上班了。
我怎么也没想到，陆嘉骑着他的电动单车停在校门口，然后撞见从石斑车里下来的我。
“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？”陆嘉拽着我的胳膊，虎视眈眈地看着石斑开走的车，皱下很深很深的眉头，“你住他家里了？”，他拽得我很用力，让我感觉陆嘉突然变得很粗暴，“你凭什么质问我？”我扳开他的手，陆嘉的手就这样被我狠狠甩下去之后，他只说了一句话，“好，你够种就不要再理我！”
陆嘉果真一天都没有再理过我，我也没有再主动找过他。
“如果你们没有结果呢？你会不会爱我？”我突然想到在医院时石斑问我的问题，那时的我很坚决地说，“不会。”
是因为不想伤害陆嘉才这么说的……那么现在呢？
“那天在过马路的时候，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混乱，有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，让我相信。然而，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，我仿佛是溺水者找到了救生圈，得到了救生的机会，得到了心里的安慰。”
我很久没有去图书馆了，也很久没有翻开Charlotte的红皮本子，再次翻开之后竟发现她写了满满五大页的话给我，“如果你不爱了或者找到自己更喜欢的人，请一定要跟喜欢你的人说明白，给那个人重新寻找幸福的机会吧，请不要自责，你没有对不起他，只是，你们不适合在一起罢了。纱映，你会明白我的意思吗？”
和陆嘉分手，也是我不情愿的事情，可我发现我更爱石斑，而且是越来越爱了，我很痛苦也很纠结这样的感情，两个人都不是我潜意识里要伤害的对象，可是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，我必须做出选择，再三的犹豫只会让每个人受尽委屈。
“我们分手好吗……”对不起，陆嘉，我从未想过会这样伤害你。
不一会儿陆嘉的电话就打来了，我犹豫着接了电话，却听到陆嘉从所未有的哀求，“王纱映，我们是怎么了，我哪点对你不好了你告诉我啊，我会改的……你嫌我英语不好我可以学着背单词啊，你嫌我总是打球不陪你我可以少打啊，你嫌我不懂女孩子心思我可以体会你的感受啊。王纱映，不要这样好不好，我错了好不好，别分手好不好？”
“对不起……陆嘉我并没有觉得你哪点对我不好……”
“那是哪里的问题呢？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的。不对吧，你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跟我分手呢？一定有什么原因吧？”
“我不能，继续和你在一起了。”
陆嘉，他可不可以原谅我，或者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后悔我说出分手这样的话的，但是……我也好纠结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，尤其是在明确感情之后，我不得不做了那么残忍的一个决定，也就是放弃其中一个人。
这是我不情愿的，这是我迫不得已的，这是为了不再犹豫、不再闹心所做出的决定。
“王纱映，你不觉得，你太自私了吗？”
电话挂得很是干脆，仿佛我和陆嘉的感情是不曾存在过的，爱笑的陆嘉，打球的陆嘉，骂我笨蛋的陆嘉，笑我很矮的陆嘉……这些东西怎么忽然在我心里炸开个口子，喷涌出的愧疚感湿淋淋的一大片。
雷雨蒙蒙，我却在石斑家安心地看着电视，石斑搂着我的腰吻着我的额头，“我想开始我们的新生活，可以吗？”他的声音永远充满着迷惑，我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他，当然我也得到了一个奖赏，就是一个很深很深使我不断沦陷的吻。
石斑，我好想对你说很多很多遍“我爱你”，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感动，我曾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可能，可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，是天意还是偶然呢？不管如何，我都想和你在一起，因为，我又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。
我好高兴，因为我眼中的男人，是我深爱的男人；我好开心，因为这个男人眼中也有我，他也同样深爱着我；我好幸福，因为我们经历了重重磨难，终于得到圆满的结局。
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，我们忙得焦头烂额、疲惫不堪，我还是不顾一切的请了下午的假，因为石斑要离开我一阵子，先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。
我们互相拥抱了对方，石斑的嘴唇轻轻吻在我的额头上，“纱映，我爱你。”我笑了，也亲吻了他的脸颊，“我会很想你的……”。
我爱的男人，他没有跟我说再见，他低下头在我耳旁带着笑意说，“我们一会儿见。”
那么，四个月后见了。
最后一次去图书馆是星期日的早上，我知道，陆嘉再也不会取笑我跳跃的样子在地震，我已经变得很瘦很瘦，石斑把我横抱起来好像都不会费力气。
想起陆嘉那句“我听他们说这边是地震过来看一下发现你在这儿一跳一跳的。”我还是会笑逐颜开，青春的笔记总是沾了彩色，现在已经长出了羽翼，等待飞翔。
“王纱映，是你吧？”一个陌生的女孩叫住了我，她的直发垂腰，穿着斯文的淑女装走到我面前，我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那本红皮本子我就明白了，她是Charlotte。
“你怎么会知道就是我呢？”
“女生的第六感不是一向都很准的吗？”
我和Charlotte去了好多地方，喷泉、摩天轮、小木马、这些女孩子最爱去的地方，我们通通去了一边，午后的奶茶总是让我感觉很有浪漫的情怀。初夏了吧，墙角的狗尾草又长出来了一大片，孩子们追逐着嬉笑，散步的人们也在微笑，我和Charlotte第一次共度的一天，就在这种假日的气氛中结束了。
Charlotte临走的时候笑着对我挥挥手，“王纱映，再见，再见！”
我明白，我第一次见到她，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。从此以后我和Charlotte都会有新的生活，新的人生，我们都会为彼此祈祷，一定要快乐。
在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暑假，我和陈亚希还有陆嘉去了一个旅游城市，我们之间不再充斥着尴尬，单纯的友情让我好怀念高三那些奋斗的日子，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让我感慨，我们不断成长，也在不断衰老，身边的人总在变化，而你们，一直守护在我身旁。
结束了五天的旅程之后，陈亚希和陆嘉返回小镇，而我就要去石斑所在的城市了。傍晚我与石斑打了电话，他告诉我他会在机场接我，然后让我收拾好行李，准备出发。
要面临分离的我们，才发现对彼此的不舍得。
陈亚希笑着哭了，“我陈亚希这辈子，特别高兴能够有你王纱映这样的死党。”
陆嘉一直沉默着不说话，我想，他一定对我又很多话要说吧。
我拉了拉陈亚希的手，拍了拍陆嘉的肩膀，忍着热泪，拉着行李箱走了。
那一刻，我发现自己成熟了好多，面对现实也好，面对未来也罢，我希望自己能够勇敢，王纱映，你已经长大了，你一定可以独立的，石斑在等你，你会有自己的人生。
“王纱映——”
我回过头看了陆嘉一眼，停住了脚步。
“你，有没有喜欢过我？”陆嘉的眼神炙热，我都能看到他的眼眶里有热泪。
他看着我，我也看着他，仿佛有一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盘问我，“你还记得那个总是抢你柠檬味汽水的男孩吗？”
过去，现在，未来，我都要感谢你，是你陪伴了我最美好的时光。
我的眼泪猛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，哭着再也没有回过头。
【全文完】
评论